第48章 二合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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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幸是,信件掉落时恰好是是封面朝上，封上所书“吾兄亲启！”四个大字便就这般落在了在场诸人眼中。
观其字迹，明显是出自弘曦之手，其中“吾兄”何人自是不必多言,兄长虽不止弘晖一人,但能这般亲近自然唯有弘晖无疑。
那么问题来了,这两兄弟这些个日子不说时时凑在一块儿却也相差不远，又有何必要这般郑重写下信来？更蹊跷是,这样一封信给自家亲哥哥信件缘何此时却要就此烧毁？
皇家从不乏聪明人，更何况眼前两位更是聪明人中翘楚。联想到这几日突生诸般事故,这时突然一封郑重其事信件便是无关内容,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。
胤禛眸色微深，静静地看着眼前信件不发一语,只腕间佛珠一下下缓缓拨弄着。偶尔发出几下略带厚重碰撞声。
案桌上，明黄色烛火依旧在燃烧，随着来人带过来微风，摇摇晃晃,明明灭灭。
气氛一时陷入了僵持，弘曦此刻只觉一股寒意直冲脑门儿，连身子都僵硬了半截儿。眼前信件依旧安安静静躺在地上。
捡，还是不捡？
如今这般情形,试问捡或不捡还有区别吗？
弘曦只觉脑仁儿疼厉害，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,下一瞬却见一双素白手伸出,腕上还系着个上等羊脂白玉所制平安扣。
这是种痘之前额娘亲自到佛前供了许久,他们兄弟二人各有一枚。弘曦微微一愣,却见自家小哥哥已经蹲下身来,亲手将地下掉落信件小心拾起。
“正巧让大哥瞧瞧，三弟这次又出了什么谜题？莫不是觉得胜不过为兄，便要做下那等“毁尸灭迹”之事？”
弘晖拿起信件，冲弘曦微微挑眉，俨然不过一场兄弟常玩儿游戏罢了。
房内一众神情紧张下人们不由偷偷松了口气。原来是游戏啊，吓人！
“阿玛您瞧，这是弟弟新出密码游戏，前头几回儿子可是吃了不少亏，不过现在嘛！弘晖扬了扬指尖夹着信纸，冲弘曦得意一笑！”
弘曦讪讪地笑了笑。
胤禛看了眼纸上密密麻麻奇异符号，复又深深地扫了两兄弟一眼，便也没再就此多说什么，单手覆后大步朝着里间走去。
弘晖含着笑意紧随其后。
弘曦这会儿跟个鹌鹑似，只敢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。
胤禛此来不过是来瞧瞧人罢了，两兄弟到底种了痘，如今虽无症状，然而胤禛却半点不敢放松了去。细细问了几句日常，到底公事繁忙，得知无事后很快便先行离开。
只临走前特意回头，深深看了弘曦一眼，顿了顿才开口道:
“只此一次，日后记得莫要玩火！”
弘曦咬咬唇，继而使劲儿点了点头。
胤禛走后，弘晖挥退众下人，亲自走到烛火旁，眼看着手边信件一点点燃烧殆尽。弘曦不由瞪大了眼睛。
“大哥，你……你不想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吗？”
要知道，这封信可不是简单符号密码，若无其他参照，仅看信件是不可能理解了。
然而现在………
“时至今日，这封信已然失去了他作用，也再没有解开必要了，不是吗？”
弘晖淡淡一笑，火光映照下，眉间高华仿佛不若此间之人，带着隐隐地矜贵疏离。
弘曦从小到大，从未见过自家哥哥这般模样，心中不由忐忑更重。
以小哥哥聪明，连他为求谨慎定然会用密码写信都猜一清二楚。那么其他，对方究竟猜到了多少，弘曦压根儿连想都不敢想。
弘曦伸手拽着帘子上坠着流苏，脚尖不停地打着转，却迟迟未敢迈出一步。打从知晓小哥哥可能会出事后，他这一年里哪怕尽力压制依旧控制不住害怕和恐慌。不分场合时时都要叮嘱一番莫名，有关对方，只要稍稍出点事儿神经立马紧张起来反应。
这些反常旁人或许察觉不到，但其中绝对不包括小哥哥。
还有关于牛痘一事从头到尾操作，不同于阿玛，哥哥这些日子几乎一直同他一道。此时此刻，所有解释都是那般苍白无力，站不住脚。
弘曦死死地咬着牙，抬抬脚，却依旧没有勇气往前跨上一步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外间突然传来几声更鸣之声，弘晖这才转头看向从方才到现在都一副惴惴不安弟弟。
弘曦这会儿怂拉着头，身体大部分掩在帘子身后，只能瞧出个小小身子轮廓。乖巧可怜，这时候倒像是个犯错小孩子了。
可偏生不大小孩儿，胆子却大很，作下事却委实让人又恨又怕。
弘晖深深吸了口气，这才勉强压住胸口翻涌而上汹涌浊气。
“三弟，大哥不想也不愿去想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，又是如何得知。但是不拘什么，都不该是三弟你一声不吭，便拿自家身家性命冒险理由。”
“大哥………”弘曦唇角微颤，还是忍不住想解释道:
“可大哥也是瞧见了，牛痘本就无多大症状，更何况弟弟身子一向强健，不可能出事儿！”
“若三弟那时当真这般笃定，那为何会选择独自尝试？”
弘晖抬眸，一双眸子直直地看向对方。
对面弘曦张张嘴，看着眼前之人仿若洞察一切眉眼，这下彻底说不出来话了。只能跟个鹌鹑一般，弱弱地低下头来。
眼前弟弟神色萎靡，这几日难得欢快，自以为一切皆顺利，如释重负轻松此刻都没了踪影。
弘晖眼神蓦地一软，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，连出口声音都温和了许多。
“元寿好生想想，倘若真有用上前头那封信时候，大哥此生可能安宁？阿玛额娘又该有多伤心。”
帘子后，听着自家哥哥温和声音，弘曦两眼含泪，死死地咬着唇角不愿开口，他哪里没想过呢？今生能有这般好家人，他又何尝不愿好好珍惜。
可世事安有两全法？若要他重新选择，他难道真能看着自家哥哥如原有命运轨迹一般，大好人生尚未真正开始，便要早早退幕。
弘曦倔强地扭过头，任泪珠子叭叭往下掉，却迟迟不愿再多开口。弘晖何尝不明白对方究竟在想什么，便是如此才教人心中气恨更重。
弘晖微微叹了口气，看着眼前耸动着肩膀弟弟，还是将手中素白色帕子递了过去，缓声道:
“哥哥只是想，元寿下次在作下决定前，能多信任些大哥可好？只要元寿开口了，哥哥无论如何总是愿意信你。”
弘曦接过帕子，仰头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。
“可是……有些事情，弟弟压根儿没办法解释？”
更加说不出来由，弘曦张张嘴，有些讷讷。
“那便不要解释。”
弘晖蹲下身子，一脸认真看着眼前哭包，斩钉截铁道。
弘曦咧嘴，满是泪珠子脸上，突地露出两颗尖尖小虎牙。
“大哥，弟弟想吃这个！”
炕上，弘曦指着案上一块儿藕荷色糕点，笑嘻嘻冲自家哥哥开口道。
弘晖看着眼前对方分明再多伸伸手便能够到点心盘子。无奈地摇了摇头，手上却还是放下执着书本子，伸手将糕点往对面推了推。
得逞了弘曦咧嘴一笑，眉毛飞起，好不得意。打从两兄弟间将事情说开了之后，许是有了安全感，弘曦这几日竟是越发地没皮没脸了。
张嘴咬下一口香甜软襦点心，弘曦正值高兴之际，却听眼前之人突然开口道:
“今儿个恰逢休沐，估摸着呆会儿阿玛便要过来了。”
弘晖幽幽地开口道。
迎着自家小哥哥似笑非笑表情，弘曦微微一滞，连嘴里香甜糕点也没了味道。
论混在一揽子聪明人之间有多可怕？想想那日自家阿玛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眼神儿，弘曦便止不住脊背微凉。
小哥哥那会儿虽解了围，可也只是骗骗在场下人，给他们三个留个台阶儿罢了。以他阿玛聪明，哪里会察觉不出蹊跷来。
之所以按兵不动，公事繁忙是为其一，另外怕是想等他自个儿过去说个明白。
弘曦怏怏地放下手中糕点，心情瞬间又荡了下来。
阿玛可不像小哥哥温和体贴好说话。
哪怕弘曦心里再慌，该来总算会来，餐桌上，胤禛从始至终都未多言一句，待弘曦态度比之旁也未有不同。然而弘曦心里反倒更慌了些。
午后，在自家小哥哥带着鼓励眼神儿中，弘曦咬咬牙，最终还是敲开了自家阿玛书房。
胤禛这会儿正端坐在书案前，手上还捧着本不知名书籍。对弘曦到来并未有意外之意。
只点点头，道了句。
“来了！”
弘曦小脑袋不由垂更低了，方才在自家哥哥旁边肆无忌惮德行这会儿可是半点不剩。缩着脑袋巴巴地挪到书案后头，捏着小拳头往自家阿玛身上一下又一下敲了起来。
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道:
“阿玛，弘曦此番是来认错。”
案前胤禛神色未动，手上书本却慢慢放了下来。弘曦见此，只得硬着头皮慢慢说了下去。
“弘曦跟九叔同一些西洋人一道交流时候，曾经翻过些他们带来杂书………上面有记载，一庄之内，唯有挤奶女工们不曾沾染天花，说是对方受到了神明庇佑。这不禁让儿子心生怀疑。”
说话间，弘曦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多瞧阿玛脸色，深吸口气，这才继续道:
“只那时未曾有多放在心上，直到儿子在庄上遇上了那个染病之人，阿玛您也看过，对方臂上症状与天花颇有些相似。然而平日里连个发热都无，也不见传人，听说对方恰好是伺候母牛，儿子不免多想了些………这才想带人过去牛棚一探究竟，也是…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弘曦微微顿了下这才开口道:“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给会哥哥留下信件。”
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，弘曦脑瓜子向来转快，且素有新奇点子这点他早有体会，然而此刻胤禛眉间锁却愈发重了些。
“既知风险，缘何要亲自去探？弘曦莫不是忘了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。
“儿子也不想这样。”晓得自家阿玛不高兴，弘曦连忙解释道。
“可是此事本就有些荒诞，说出来怕是难以取信于人，便是儿子自己也不是很相信。”
弘曦咬咬唇，有些艰难道。
胤禛无奈叹了口气，想到近日里朝堂上对于研究牛痘一事种种反对之声，他不得不承认，弘曦是对。
陈老大人之所以能劝服皇阿玛，在于他数十年来兢兢业业留下威信，甚至还有两位阿哥亲身实证。就这，仍旧遭受朝堂上下诸般质疑。
倘凭借几本书上胡言乱语，一个小儿天马行空猜测，不说皇阿玛了，便是他本人，可有打破固有思想甚至偏见勇气？
要知道，这可是需要从人体上亲身试验，便是囚犯，天道人伦这么大帽子扣上来，若是试验不能成功………
胤禛扶额，便是皇子皇孙，皇阿玛怒火，文武百官反对怕不是那么好承受。
然而便是如此，胤禛身上怒意依旧未曾减弱。
感受到身后逐渐放缓力道，胤禛双目微阖，沉声道:
“身体发肤，受之父母。弘曦可觉得此事毫无错处？不拘何种缘由，拿自个儿身子冒险总归是下下之策。”
“儿子知道，儿子这不是特意过来领罚吗？”
弘曦从书案后走出，直直地跪在案前，用力仰着头，小眼神儿巴巴地，带着些讨好道。
心想反正阿玛休沐结束，马上便要离开庄子，而他跟小哥哥估摸着牛痘未曾证实之前必然不会离开庄子………
嘿嘿，到时候如何执行还不是他说算。
弘曦小算盘打飞快，然而面上依旧一副老老实实认罚模样。连圆溜溜脑瓜子都显得尤为无辜可爱。
上首胤禛眯了眯眼，蓦地勾了勾唇，好整以暇看着眼前之人。
“很好，恰好这几日牛痘一事到了紧要关头，你皇玛法命我好生注意着。这些日子便要留在庄上了………”
弘曦面上表情肉眼可见地裂了开来。
胤禛抬手，施施然拿起案上杯子轻啜了一口，这才缓缓开口道:
“你此前诸般鲁莽，可见是心性不定之故，都道佛经最是凝心定神，正好打从今儿个起，便过来阿玛这里好生学着吧！”
弘曦看了眼书案上方，摆放最为明显，足足有求寸之高经书，登时只觉眼前一黑。
夜里，好不容易解除酷刑回到房中，弘曦抖着腿趴在床上，下意识揉了揉酸痛地几乎没有知觉胳膊。
小儿骨头软，不好常执笔写字，弘曦本以为因着这个自个儿能少些罪受，万万没想到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家阿玛狠心。
不能长时间用笔没关系，站着练习下姿势也是可以。
趴在床榻上，弘曦捂在枕头上欲哭无泪，一旁小叮当不明缘由，见自家阿哥鞋袜都还未脱便连忙上前来帮忙。
然而一个不对，还趴着弘曦嗷地一声大叫了出来。
室内众人当即便冷汗津津，忙问道:
“三阿哥？”
“阿哥爷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可要奴才前去叫太医过来？”
一众下人七嘴八舌慌慌张张地，弘曦支棱着腿，只觉脑仁儿发疼，半响，只得强露出个笑脸来。
咬着牙道:
“无事，不过是方才躺下时不小心抽到筋罢了，这会儿已经大好了。”
笑话，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父子三人心照不宣之事，若是一个不慎漏了消息，弘曦看了眼自个儿毫无知觉手臂。
他是嫌如今日子太好过了咋？
“阿哥爷您真无事吗？”
一旁下人们半信半疑，为防止这些人转角便往自家额娘那里捅，弘曦不得已忍痛动了动腿，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模样。
“瞧瞧，都说了无事了！下去吧！”
小叮当一行人这才放心退了下去，确认人都走了，弘曦扶着腿，痛苦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。
只觉生无可恋。
好在没过一会儿，便听下人来报，说是自家小哥哥来了，弘曦眼前一亮。
片刻后，看着眼前细细给他涂着散瘀药小哥哥，弘曦咬着牙，眼中含泪，小身子巴巴地往来人身上钻了钻。
夜里，弘曦摊着身子躺在床上，心想。
虽说阿玛是狠了点，好歹小哥哥还是好！
想着明日自家小哥哥承诺桂花酥，弘曦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。
殊不知另一侧书房内，弘晖恭敬地冲着上首之人行过一礼。面容如往日般温和隽永，然而出口话却不那么回事儿了。
“回阿玛，药儿子方才已经送去了，想来应该不至于耽搁到明儿个学习。”
这模样，便是上首胤禛也不自觉嘴角微抽，有些惊异看着眼前神色温和儿子。
“怎么，不觉得心疼？”
弘晖微微摇头，面上依旧温和道:
“三弟此次委实过于冲动，总要长些教训才好。”
上首胤禛不由失笑：“瞧你前几日那架势，阿玛还以为弘晖心里不计较了呢！”
谁成想，这孩子如今这是暗戳戳憋着股气儿呢！
被自家阿玛暗暗地戳个几下，弘晖也不在意:
“三弟这性子，一味宽和或是过多苛责总不大好，儿子私以为一张一弛方才能起到作用。”
说到这里，弘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:
“倒是有劳阿玛做这等严苛之举！”
“无妨！”胤禛不在意地摆摆手，弘曦性子如今也着实到了该整治时候。想到自己这么些年小本本上记着，胤禛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。
不急，不急……
在弘曦还做着和自家小哥哥亲亲抱抱举高高美梦之时，殊不知书房内这一大一小便已经就弘曦问题达成友好合数项共识。
片刻后，弘晖躬身一礼，正要离开之际，突然看了眼桌上摆着地经目。
“阿玛，儿子觉得，比起金刚经，还是法华经更适合弟弟明日学习。”
弘晖微微抿唇道。
看着自家大儿子离开背影，胤禛描了眼眼前明显更厚上一截儿法华经，片刻后不由摇头失笑。
弘晖这孩子，这回怕是气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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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幸是,信件掉落时恰好是是封面朝上，封上所书“吾兄亲启！”四个大字便就这般落在了在场诸人眼中。
观其字迹，明显是出自弘曦之手，其中“吾兄”何人自是不必多言,兄长虽不止弘晖一人,但能这般亲近自然唯有弘晖无疑。
那么问题来了,这两兄弟这些个日子不说时时凑在一块儿却也相差不远，又有何必要这般郑重写下信来？更蹊跷是,这样一封信给自家亲哥哥信件缘何此时却要就此烧毁？
皇家从不乏聪明人，更何况眼前两位更是聪明人中翘楚。联想到这几日突生诸般事故,这时突然一封郑重其事信件便是无关内容,也足以让人浮想联翩。
胤禛眸色微深，静静地看着眼前信件不发一语,只腕间佛珠一下下缓缓拨弄着。偶尔发出几下略带厚重碰撞声。
案桌上，明黄色烛火依旧在燃烧，随着来人带过来微风，摇摇晃晃,明明灭灭。
气氛一时陷入了僵持，弘曦此刻只觉一股寒意直冲脑门儿，连身子都僵硬了半截儿。眼前信件依旧安安静静躺在地上。
捡，还是不捡？
如今这般情形,试问捡或不捡还有区别吗？
弘曦只觉脑仁儿疼厉害，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,下一瞬却见一双素白手伸出,腕上还系着个上等羊脂白玉所制平安扣。
这是种痘之前额娘亲自到佛前供了许久,他们兄弟二人各有一枚。弘曦微微一愣,却见自家小哥哥已经蹲下身来,亲手将地下掉落信件小心拾起。
“正巧让大哥瞧瞧，三弟这次又出了什么谜题？莫不是觉得胜不过为兄，便要做下那等“毁尸灭迹”之事？”
弘晖拿起信件，冲弘曦微微挑眉，俨然不过一场兄弟常玩儿游戏罢了。
房内一众神情紧张下人们不由偷偷松了口气。原来是游戏啊，吓人！
“阿玛您瞧，这是弟弟新出密码游戏，前头几回儿子可是吃了不少亏，不过现在嘛！弘晖扬了扬指尖夹着信纸，冲弘曦得意一笑！”
弘曦讪讪地笑了笑。
胤禛看了眼纸上密密麻麻奇异符号，复又深深地扫了两兄弟一眼，便也没再就此多说什么，单手覆后大步朝着里间走去。
弘晖含着笑意紧随其后。
弘曦这会儿跟个鹌鹑似，只敢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。
胤禛此来不过是来瞧瞧人罢了，两兄弟到底种了痘，如今虽无症状，然而胤禛却半点不敢放松了去。细细问了几句日常，到底公事繁忙，得知无事后很快便先行离开。
只临走前特意回头，深深看了弘曦一眼，顿了顿才开口道:
“只此一次，日后记得莫要玩火！”
弘曦咬咬唇，继而使劲儿点了点头。
胤禛走后，弘晖挥退众下人，亲自走到烛火旁，眼看着手边信件一点点燃烧殆尽。弘曦不由瞪大了眼睛。
“大哥，你……你不想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吗？”
要知道，这封信可不是简单符号密码，若无其他参照，仅看信件是不可能理解了。
然而现在………
“时至今日，这封信已然失去了他作用，也再没有解开必要了，不是吗？”
弘晖淡淡一笑，火光映照下，眉间高华仿佛不若此间之人，带着隐隐地矜贵疏离。
弘曦从小到大，从未见过自家哥哥这般模样，心中不由忐忑更重。
以小哥哥聪明，连他为求谨慎定然会用密码写信都猜一清二楚。那么其他，对方究竟猜到了多少，弘曦压根儿连想都不敢想。
弘曦伸手拽着帘子上坠着流苏，脚尖不停地打着转，却迟迟未敢迈出一步。打从知晓小哥哥可能会出事后，他这一年里哪怕尽力压制依旧控制不住害怕和恐慌。不分场合时时都要叮嘱一番莫名，有关对方，只要稍稍出点事儿神经立马紧张起来反应。
这些反常旁人或许察觉不到，但其中绝对不包括小哥哥。
还有关于牛痘一事从头到尾操作，不同于阿玛，哥哥这些日子几乎一直同他一道。此时此刻，所有解释都是那般苍白无力，站不住脚。
弘曦死死地咬着牙，抬抬脚，却依旧没有勇气往前跨上一步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外间突然传来几声更鸣之声，弘晖这才转头看向从方才到现在都一副惴惴不安弟弟。
弘曦这会儿怂拉着头，身体大部分掩在帘子身后，只能瞧出个小小身子轮廓。乖巧可怜，这时候倒像是个犯错小孩子了。
可偏生不大小孩儿，胆子却大很，作下事却委实让人又恨又怕。
弘晖深深吸了口气，这才勉强压住胸口翻涌而上汹涌浊气。
“三弟，大哥不想也不愿去想你究竟知道了些什么，又是如何得知。但是不拘什么，都不该是三弟你一声不吭，便拿自家身家性命冒险理由。”
“大哥………”弘曦唇角微颤，还是忍不住想解释道:
“可大哥也是瞧见了，牛痘本就无多大症状，更何况弟弟身子一向强健，不可能出事儿！”
“若三弟那时当真这般笃定，那为何会选择独自尝试？”
弘晖抬眸，一双眸子直直地看向对方。
对面弘曦张张嘴，看着眼前之人仿若洞察一切眉眼，这下彻底说不出来话了。只能跟个鹌鹑一般，弱弱地低下头来。
眼前弟弟神色萎靡，这几日难得欢快，自以为一切皆顺利，如释重负轻松此刻都没了踪影。
弘晖眼神蓦地一软，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，连出口声音都温和了许多。
“元寿好生想想，倘若真有用上前头那封信时候，大哥此生可能安宁？阿玛额娘又该有多伤心。”
帘子后，听着自家哥哥温和声音，弘曦两眼含泪，死死地咬着唇角不愿开口，他哪里没想过呢？今生能有这般好家人，他又何尝不愿好好珍惜。
可世事安有两全法？若要他重新选择，他难道真能看着自家哥哥如原有命运轨迹一般，大好人生尚未真正开始，便要早早退幕。
弘曦倔强地扭过头，任泪珠子叭叭往下掉，却迟迟不愿再多开口。弘晖何尝不明白对方究竟在想什么，便是如此才教人心中气恨更重。
弘晖微微叹了口气，看着眼前耸动着肩膀弟弟，还是将手中素白色帕子递了过去，缓声道:
“哥哥只是想，元寿下次在作下决定前，能多信任些大哥可好？只要元寿开口了，哥哥无论如何总是愿意信你。”
弘曦接过帕子，仰头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。
“可是……有些事情，弟弟压根儿没办法解释？”
更加说不出来由，弘曦张张嘴，有些讷讷。
“那便不要解释。”
弘晖蹲下身子，一脸认真看着眼前哭包，斩钉截铁道。
弘曦咧嘴，满是泪珠子脸上，突地露出两颗尖尖小虎牙。
“大哥，弟弟想吃这个！”
炕上，弘曦指着案上一块儿藕荷色糕点，笑嘻嘻冲自家哥哥开口道。
弘晖看着眼前对方分明再多伸伸手便能够到点心盘子。无奈地摇了摇头，手上却还是放下执着书本子，伸手将糕点往对面推了推。
得逞了弘曦咧嘴一笑，眉毛飞起，好不得意。打从两兄弟间将事情说开了之后，许是有了安全感，弘曦这几日竟是越发地没皮没脸了。
张嘴咬下一口香甜软襦点心，弘曦正值高兴之际，却听眼前之人突然开口道:
“今儿个恰逢休沐，估摸着呆会儿阿玛便要过来了。”
弘晖幽幽地开口道。
迎着自家小哥哥似笑非笑表情，弘曦微微一滞，连嘴里香甜糕点也没了味道。
论混在一揽子聪明人之间有多可怕？想想那日自家阿玛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眼神儿，弘曦便止不住脊背微凉。
小哥哥那会儿虽解了围，可也只是骗骗在场下人，给他们三个留个台阶儿罢了。以他阿玛聪明，哪里会察觉不出蹊跷来。
之所以按兵不动，公事繁忙是为其一，另外怕是想等他自个儿过去说个明白。
弘曦怏怏地放下手中糕点，心情瞬间又荡了下来。
阿玛可不像小哥哥温和体贴好说话。
哪怕弘曦心里再慌，该来总算会来，餐桌上，胤禛从始至终都未多言一句，待弘曦态度比之旁也未有不同。然而弘曦心里反倒更慌了些。
午后，在自家小哥哥带着鼓励眼神儿中，弘曦咬咬牙，最终还是敲开了自家阿玛书房。
胤禛这会儿正端坐在书案前，手上还捧着本不知名书籍。对弘曦到来并未有意外之意。
只点点头，道了句。
“来了！”
弘曦小脑袋不由垂更低了，方才在自家哥哥旁边肆无忌惮德行这会儿可是半点不剩。缩着脑袋巴巴地挪到书案后头，捏着小拳头往自家阿玛身上一下又一下敲了起来。
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道:
“阿玛，弘曦此番是来认错。”
案前胤禛神色未动，手上书本却慢慢放了下来。弘曦见此，只得硬着头皮慢慢说了下去。
“弘曦跟九叔同一些西洋人一道交流时候，曾经翻过些他们带来杂书………上面有记载，一庄之内，唯有挤奶女工们不曾沾染天花，说是对方受到了神明庇佑。这不禁让儿子心生怀疑。”
说话间，弘曦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多瞧阿玛脸色，深吸口气，这才继续道:
“只那时未曾有多放在心上，直到儿子在庄上遇上了那个染病之人，阿玛您也看过，对方臂上症状与天花颇有些相似。然而平日里连个发热都无，也不见传人，听说对方恰好是伺候母牛，儿子不免多想了些………这才想带人过去牛棚一探究竟，也是…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弘曦微微顿了下这才开口道:“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给会哥哥留下信件。”
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，弘曦脑瓜子向来转快，且素有新奇点子这点他早有体会，然而此刻胤禛眉间锁却愈发重了些。
“既知风险，缘何要亲自去探？弘曦莫不是忘了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。
“儿子也不想这样。”晓得自家阿玛不高兴，弘曦连忙解释道。
“可是此事本就有些荒诞，说出来怕是难以取信于人，便是儿子自己也不是很相信。”
弘曦咬咬唇，有些艰难道。
胤禛无奈叹了口气，想到近日里朝堂上对于研究牛痘一事种种反对之声，他不得不承认，弘曦是对。
陈老大人之所以能劝服皇阿玛，在于他数十年来兢兢业业留下威信，甚至还有两位阿哥亲身实证。就这，仍旧遭受朝堂上下诸般质疑。
倘凭借几本书上胡言乱语，一个小儿天马行空猜测，不说皇阿玛了，便是他本人，可有打破固有思想甚至偏见勇气？
要知道，这可是需要从人体上亲身试验，便是囚犯，天道人伦这么大帽子扣上来，若是试验不能成功………
胤禛扶额，便是皇子皇孙，皇阿玛怒火，文武百官反对怕不是那么好承受。
然而便是如此，胤禛身上怒意依旧未曾减弱。
感受到身后逐渐放缓力道，胤禛双目微阖，沉声道:
“身体发肤，受之父母。弘曦可觉得此事毫无错处？不拘何种缘由，拿自个儿身子冒险总归是下下之策。”
“儿子知道，儿子这不是特意过来领罚吗？”
弘曦从书案后走出，直直地跪在案前，用力仰着头，小眼神儿巴巴地，带着些讨好道。
心想反正阿玛休沐结束，马上便要离开庄子，而他跟小哥哥估摸着牛痘未曾证实之前必然不会离开庄子………
嘿嘿，到时候如何执行还不是他说算。
弘曦小算盘打飞快，然而面上依旧一副老老实实认罚模样。连圆溜溜脑瓜子都显得尤为无辜可爱。
上首胤禛眯了眯眼，蓦地勾了勾唇，好整以暇看着眼前之人。
“很好，恰好这几日牛痘一事到了紧要关头，你皇玛法命我好生注意着。这些日子便要留在庄上了………”
弘曦面上表情肉眼可见地裂了开来。
胤禛抬手，施施然拿起案上杯子轻啜了一口，这才缓缓开口道:
“你此前诸般鲁莽，可见是心性不定之故，都道佛经最是凝心定神，正好打从今儿个起，便过来阿玛这里好生学着吧！”
弘曦看了眼书案上方，摆放最为明显，足足有求寸之高经书，登时只觉眼前一黑。
夜里，好不容易解除酷刑回到房中，弘曦抖着腿趴在床上，下意识揉了揉酸痛地几乎没有知觉胳膊。
小儿骨头软，不好常执笔写字，弘曦本以为因着这个自个儿能少些罪受，万万没想到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家阿玛狠心。
不能长时间用笔没关系，站着练习下姿势也是可以。
趴在床榻上，弘曦捂在枕头上欲哭无泪，一旁小叮当不明缘由，见自家阿哥鞋袜都还未脱便连忙上前来帮忙。
然而一个不对，还趴着弘曦嗷地一声大叫了出来。
室内众人当即便冷汗津津，忙问道:
“三阿哥？”
“阿哥爷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可要奴才前去叫太医过来？”
一众下人七嘴八舌慌慌张张地，弘曦支棱着腿，只觉脑仁儿发疼，半响，只得强露出个笑脸来。
咬着牙道:
“无事，不过是方才躺下时不小心抽到筋罢了，这会儿已经大好了。”
笑话，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父子三人心照不宣之事，若是一个不慎漏了消息，弘曦看了眼自个儿毫无知觉手臂。
他是嫌如今日子太好过了咋？
“阿哥爷您真无事吗？”
一旁下人们半信半疑，为防止这些人转角便往自家额娘那里捅，弘曦不得已忍痛动了动腿，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模样。
“瞧瞧，都说了无事了！下去吧！”
小叮当一行人这才放心退了下去，确认人都走了，弘曦扶着腿，痛苦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儿。
只觉生无可恋。
好在没过一会儿，便听下人来报，说是自家小哥哥来了，弘曦眼前一亮。
片刻后，看着眼前细细给他涂着散瘀药小哥哥，弘曦咬着牙，眼中含泪，小身子巴巴地往来人身上钻了钻。
夜里，弘曦摊着身子躺在床上，心想。
虽说阿玛是狠了点，好歹小哥哥还是好！
想着明日自家小哥哥承诺桂花酥，弘曦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。
殊不知另一侧书房内，弘晖恭敬地冲着上首之人行过一礼。面容如往日般温和隽永，然而出口话却不那么回事儿了。
“回阿玛，药儿子方才已经送去了，想来应该不至于耽搁到明儿个学习。”
这模样，便是上首胤禛也不自觉嘴角微抽，有些惊异看着眼前神色温和儿子。
“怎么，不觉得心疼？”
弘晖微微摇头，面上依旧温和道:
“三弟此次委实过于冲动，总要长些教训才好。”
上首胤禛不由失笑：“瞧你前几日那架势，阿玛还以为弘晖心里不计较了呢！”
谁成想，这孩子如今这是暗戳戳憋着股气儿呢！
被自家阿玛暗暗地戳个几下，弘晖也不在意:
“三弟这性子，一味宽和或是过多苛责总不大好，儿子私以为一张一弛方才能起到作用。”
说到这里，弘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:
“倒是有劳阿玛做这等严苛之举！”
“无妨！”胤禛不在意地摆摆手，弘曦性子如今也着实到了该整治时候。想到自己这么些年小本本上记着，胤禛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。
不急，不急……
在弘曦还做着和自家小哥哥亲亲抱抱举高高美梦之时，殊不知书房内这一大一小便已经就弘曦问题达成友好合数项共识。
片刻后，弘晖躬身一礼，正要离开之际，突然看了眼桌上摆着地经目。
“阿玛，儿子觉得，比起金刚经，还是法华经更适合弟弟明日学习。”
弘晖微微抿唇道。
看着自家大儿子离开背影，胤禛描了眼眼前明显更厚上一截儿法华经，片刻后不由摇头失笑。
弘晖这孩子，这回怕是气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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