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第五十八章_前任遍天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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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第五十八章

  “夫人,此行可有收获?”

  南院门口,仍是樱桃模样的裴知惜,笑眯眯地看着谢微之道。

  谢微之毫不躲闪地点点头:“不错。我见你方才是往正院去了,看来,你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?”

  两人相视一笑,谁也没有落在下风。

  裴知惜越发觉得有趣,顶着红绡脸的这个女子,可比她好玩儿多了。不知道她混入魔宫想做什么?

  以前也有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混进来,最后都被尊上发现,抽筋扒皮,一个比一个死得难看。

  希望这一个,能迟一点,好叫她多找点儿乐子。

  这魔宫之中,平静太久,就像一潭死水,也该起些波澜了。

  裴知惜眸中幽光浮动,入罗刹教的,有一个算一个,都不是什么好人。

  若非魔尊修为通天,根本不可能镇压下手下一群邪道出身的魔修。倘若有一日,魔尊离渊重伤,如今在他面前恭恭敬敬,乖顺得像条狗一样的北境三十六域势力,便会立刻蜂拥而上,争抢着撕咬下他一块肉。

  “婢子这便服侍夫人回去了。”裴知惜上前,扶住谢微之的手,或许已是心照不宣,也不再像前一日那般聒噪多话。

  两人出了南院,便向飞仙阁去。

  谁知才到门口,一身玄衣的女子站在门前,看见两人,眉头紧锁,语气中带着责怪道:“你们去了何处?”

  叫她等了这许久。

  这人是谁?谢微之暗暗打量着女子,她生得只算清秀,一身肃杀之气凛冽,看向自己的眼神,带着一股轻蔑的高高在上。

  “我家夫人方才出去逛了逛,这才回来呢!”裴知惜憨憨笑着,“姐姐不在尊上身边侍奉,来飞仙阁做什么呀?”

  玄衣女子淡淡哼了一声:“尊上有令,传红绡夫人前去觐见。”

  她的眼神很复杂,像轻蔑,又夹杂着几分难言的嫉妒。

  谢微之眼皮一跳,她不会这么倒霉吧?

  裴知惜心中也是一突,而后笑着问道:“尊上不是出门了么?何时回来了呢?”

  玄衣女子冷声道:“尊上行迹,也是你能窥探的?!”

  裴知惜暗自冷哼一声,碍于现在自己扮作樱桃,并不能立时回怼。

  只是可惜,她好不容易发现一个有趣的人,恐怕马上就要没命了。

  裴知惜入罗刹教几百年,还从未见过,谁有本事蒙骗尊上。

  谢微之比裴知惜想象的,更冷静许多,她懒懒笑着:“行,他要见我,我去便是。”

  昨夜她细细问过红绡,她这个魔尊唯一夫人,和魔尊离渊,根本算不得多么亲近。

  且不说魔尊一年到头大半时间都不一定在魔宫之中,便是在,也大都闭关修炼,红绡等闲见不了他几面。

  堂堂魔尊夫人,一年见自己夫君的次数,一只手也数得出,这简直就是同守活寡也没区别了。

  换言而之,红绡和魔尊离渊,算不上熟。

  红绡对离渊就是典型的单相思,只要提起他,就是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,容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,也看不得别的女子近他一分。

  要演起来,还不算太难。

  “等等!”玄衣女子皱眉道,“你又想作什么妖?上回的教训还不够么!你自己不想活,别连累我们!”

  这又是什么意思?

  裴知惜拉住谢微之的手:“姐姐消消气,我这就带夫人去换了衣裳,劳姐姐再等一等。”

  不等玄衣女子回答,她拉着谢微之进了飞仙阁。

  “这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谢微之看着裴知惜合上门,也懒得再掩饰,直截了当问道。

  “你假冒人,一点功课也不做么?”裴知惜回头,似笑非笑地看着她,明明是同一张脸,却再没有一点天真,反而透着一股邪气。

  谢微之抱着手,重重叹了口气:“形势所迫啊”

  要不是为了骆飞白这臭小子,她何至于沦落至此。

  裴知惜取出一件白衣,塞给谢微之要她赶紧换上。

  “你家魔尊莫不是有什么怪癖,为什么一定要换白衣?”谢微之奇怪道。

  “这我也不知道。”裴知惜解释道,“不过每次尊上召见红绡,都要她身着白衣,有一回红绡着了红衣,尊上大发雷霆,当时侍奉左右的侍女护卫,都遭了难,连红绡自己也被尊上禁足。”

  “神经病啊。”谢微之忍不住吐槽道,“你家魔尊真的脑子没问题?”

  裴知惜耸耸肩:“这你可以当面问问他,前提是,你见了尊上之后,还有命在。”

  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。

  “怎么你说得,见魔尊一面,好像下刀山进油锅一样。”谢微之换上白衣,向裴知惜挑眉笑了笑。

  裴知惜眼中有一瞬的惊艳,虽然她很不喜欢红绡,但也不得不承认,这张脸真是得天独厚。

  “比那还可怕。”裴知惜故意吓唬道,“惹怒了我家尊上,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你就自求多福吧。”

  “说不定,我还真能全身而退呢?”谢微之绕了一缕长发在指尖,似乎漫不经心道。

  魔宫,焚心殿。

  此处正是魔尊离渊平日起居的宫室,檐顶覆着一层薄雪,门口匾额上焚心殿三字张狂肆意。

  “见过夫人。”侍立殿外的鬼面护卫齐齐俯身,向谢微之一礼。

  她面上带着浅笑,一步步踏上台阶,素白的裙角蜿蜒至地面,融在雪中。

  殿内燃着暖香,水墨的屏风挡在软榻前,隐隐能看见榻上斜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。

  他一身玄色长袍,微阖双眼,墨色长发垂下,和衣袍混为一体,隔着屏风,朦胧窥见一点不俗的容貌。

  谢微之手指微微收紧,她在来时已经用符文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与红绡一般程度。

  合道期的修士,果然不凡。

  屏风外摆了一张琴,殿内再没有第三个人,谢微之自觉地坐在琴案后,指尖抚上琴弦。

  按红绡的说法,她每次见魔尊,都要奏一曲《春江花月夜》,听完琴,便会被送回飞仙阁。

  谢微之是真的不太明白了,说不喜欢吧,以魔尊离渊的身份,身边只得红绡一个名正言顺的夫人;说喜欢吧,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,这算什么喜欢。

  裴知惜也听过红绡的琴曲,便她并不善音律,也能听出红绡的水平,用平平无奇四个字就能概括。不说与大名鼎鼎的惊鸿仙子比,魔宫中随便叫两个婢女鼓琴,也未必会比她差。

  这样说来,那魔尊的品味还真是非同凡响。

  谢微之一边抚琴一边走神,不就是弹一曲中规中矩的琴曲吗,简单。

  熏香在室内静静燃烧,烟气缭绕而上,伴着叮咚的琴音,暖香熏人,叫人不由自主升起几分睡意。

  一曲毕,谢微之收回手,心道,差不多能蒙混过关了吧?

  要是被发现了,那就只有…

  屏风后的男人睁开眼,慢慢起身,绕过屏风:“你的曲子,比之前,倒是好上些许。”

  他停在琴案前,谢微之能看见他玄色的衣摆。

  仰头露出一个羞怯的笑,谢微之看向男人的眼中满是倾慕,心中却是百般别扭。

  她可真不容易…

  看清魔尊容貌的刹那,谢微之袖中手指微微一动,面上却没有显露丝毫痕迹。

  原来是他…

  魔尊离渊生得甚是温雅,明明手中有无数杀孽,身上却看不出什么肃杀之气。他不像杀伐果断的魔尊,更像吟赏风月,不染世俗的世家子。

  谢微之想起,当初相识之时,他本就是世家子。

  ‘这世上,我想走,便没有人能留下。’

  ‘微之——’

  谢微之以为,他应该已经死了。

  他该君临天下,坐拥无边江山,再化作一堆白骨,她忘了他,但青史会记得他。

  可是这个本该死去的人,却出现在修真界,还成为了一统北境三十六域的合道大能,魔尊离渊。

  她这些故人啊,果然是一个混得比一个好,哪像她,白活了三百多年,一事无成。

  谢微之并不慌张,哪怕过了三百年,她还是如当初一般想法,她想走,这世间,没人留得住。

  哪怕想留她的人已经是合道大能,而她如今不过金丹。

  “妾身近日练了许久,尊上喜欢,那就再好不过了!”谢微之将红绡的甜腻声线也模仿得一般无二。

  离渊自上而下俯视着谢微之,在听到谢微之的话后,瞧着她这张脸,嘴角微抿,甚是冷淡。

  好一会儿,他才开口:“你回去吧。”

  谢微之面上展露出明显的失望:“啊…尊上…”

  她抓住离渊的袖子:“妾身许多日未见您了,不如…”

  双眸眼带祈求,楚楚可怜,叫人见了立时便心生怜惜。

  这样的美人,谁会不怜惜呢?

  但离渊丝毫没有动容,从谢微之手中决绝抽出衣袖,声音冷了足有三度:“够了,出去。”

  “是…”谢微之只能顶着一脸受伤的神情站起,依依不舍地退出,一路还忍不住回头偷瞄离渊,可惜他毫无将人叫住的打算。

  谢微之离了焚心殿,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,她就知道。

  对了,《春江花月夜》,好像她曾经挺喜欢的一首曲子。

  飞仙阁中,见到谢微之毫发未损归来的裴知惜瞪大了双眼,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:“你竟然骗过了尊上?!”

  “是不是很佩服?”谢微之对她挑挑眉,玩笑道。

  裴知惜松开手,嘟着嘴:“一定是你运气好罢了!”

  “你这话便错了,天下应该没有几个人,运气比我更差了。”谢微之长叹一声,随意地躺在床榻上,没有一点形象。

  裴知惜凑到床边,挤在谢微之身边,头碰头说起话来:“喂,你到底是谁啊,来我们魔宫想做什么?”

  “我以为你对这不感兴趣的。”谢微之笑着答。

  裴知惜点头:“本来是不感兴趣的,可是现在我有些好奇了。你是我见过,第一个能在尊上面前弄鬼还能全身而退的,不知下一回,你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?”

  “应当没有下一回了。”谢微之懒散地将手枕在脑后。

  裴知惜立时明白她的意思:“你是打算在尊上寿宴之前离开?”

  或者说,趁着寿宴人多眼杂时跑路。

  “那你大费周章来了魔宫,究竟是为了什么啊?”裴知惜更奇怪了。

  谢微之拍拍她的肩:“放心,我可没有做什么动摇你们罗刹教的事儿。”

  不过是来救个人而已。

  裴知惜哼了一声:“你倒是想,我堂堂罗刹教,如何是你一个小小金丹能动摇的,你连我都打不过,更何况尊上了。”

  谢微之只是笑笑,没有反驳。

  裴知惜翻了个身,同谢微之面对面:“我对你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,去了你这张假面,不知你生得如何?”

  若是不够好看,裴知惜便觉得甚是可惜了,她喜欢的,得是美人才行。

  “这便是我的脸。”谢微之目光毫不躲闪,坦荡道。

  裴知惜却不信,只道:“不愿给我看便算了,用不着说谎。”

  她可没有说谎,谢微之秀气地打了哈欠,这世上,说真话总是没人信。

  深夜,焚心殿外,鬼面玄衣护卫仍旧腰背挺直,严阵以待。

  谁也没有发现,霜雪覆盖的高树上,魔尊离渊斜倚在树枝之上,手中握着精巧的酒瓶,眼神浅淡,身周仿佛萦绕着一股无法消解的孤寂。

  ‘微之,别离开我,我和她之间,不过是一桩交易罢了…’

  ‘微之,我不会让你走!’

  ‘这世上,我想走,便没有人能留下。’

  ‘微之——’

  离渊抿下一口酒,缓缓阖上眼。

  微之…

  同一时刻,谢微之从梦中惊醒,看着裴知惜搭在自己颈上的手,无奈扶额,她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噩梦了。

  裴知惜的睡姿实在是很不好,谢微之把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裴知惜扒拉开,坐起身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
  赤足踏在地面,谢微之悄无声息地推开门,下一瞬,朦胧月光落在她全身。

  谢微之轻轻地笑了笑,透出几许属于三百年前的清冷。

  风掠过树梢,吹起谢微之身上轻薄的白衣。

  原来已经过去三百年了,谢微之本以为,那些过往都该随着岁月埋葬,可事实却是,她那些故人,一个接一个出现在她面前。

  就地坐在台阶上,谢微之抿了抿嘴,轻啧一声,摸出了一坛酒。

  她实在没想到,回到修真界之后,面对的,是数不清的麻烦。

  那些愧疚的目光和言行,并不叫谢微之觉得感动,反而有些好笑。

 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,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。

  谢微之举起酒坛,向高挂夜空的明月一敬,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

 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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