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2 第32章_却无心看风景宴若愚裴小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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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 第32章

  冰凉的雨点打在宴若愚裸露的皮肤上。

  侵骨的冷意让现实和幻觉的界限短暂清晰,他浮着脚步漫无目的往前走,左边建筑,右边运河。

  一晃眼,左右的景物颠倒,姜诺紧拽他的肩膀让人转身,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,不疼,但声音响亮。

  姜诺的头发湿了,好几缕贴着脸颊,显得脸色更苍白,目光更灼灼。

  “不去巴黎了,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行吗。”他两只手都捧住宴若愚的脸颊,距离近得鼻尖差点碰上,极力劝说,“随便什么地方,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。”

  “是吗……”宴若愚终于肯和姜诺对一眼。他一点都不温柔,一把将人推开,冷漠地继续往前走。

  “宴若愚!”姜诺只能跟上,下着雨的欧洲街道清清冷冷,****人一前一后没头没脑地转悠,也没人投来奇怪地目光。

  整个世界都不再与宴若愚有关,只有姜诺跌跌撞撞闯入他的世界。

  姜诺渐渐把能说的说尽,好言,道理,俏皮话,也把宴若愚的称呼换了个遍,小鱼,哥哥,大少爷。宴若愚毫无反应,姜诺穷途末路,冲到宴若愚面前将人暂时拦住,陌生感十足地叫他“Bruce。”

  宴若愚还真停了步。

  旋即挪开变样的目光,冲撞开姜诺的肩膀继续向前。姜诺愣在原地,几秒的空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,他追上宴若愚的脚步,在他身后一两米的地方脱口而出:“去年的2月27**给我发了首歌词。”

  宴若愚嘴角松动,因为今天也是2月27号。

  “你当时写,Bruce的父母双亡,所以高潭有了蝙蝠侠,你也父母双亡,可岭安城没有你的家。”

  “然后你在第二天又发了封邮件,说你昨天喝醉了,发过来的全是胡话,让我见谅别当真,那一天是2月28号。”

  “接着过了一个星期,你发来一封很长很有诚意的信,里面有这么一句——

  NoA,我很喜欢你和姜善歌曲里的生命力,你和不真诚祷告者合作的歌也非常鲜活,你们都是热爱生活的人,这种热爱我很少能体会到,所以想同你合作,价钱当然好说,3月4日,看到请回信。”

  “NoA,如果你看到最近几天的新闻,千万别觉得我脾气差爱动手,我只打造谣我父母感情不合的记者,他们是那么相爱,反而显得我多余。总之还是很想和你合作,3月16号,期待回信。”

  “NoA,我一定会成为比不真诚祷告者还要牛逼的歌手,4月1日,期待回信及愚人节快乐。”

  “NoA,我得到内部消息,今年的《MakeitBig》停办了,但我还是想和你合作,4月12号,期待回信。”

  “NoA,再不回信,我就不期待回信了,4月21日,期待回信。”

  “NoA,我好难受,我再也不要给你写信了,5月31号。”

  “NoA,今天是我的19岁生日。19年前的今天我出生,四年前的今天我失去给我生命的人……”

  姜诺莫名地喘不上气,雨水淌满他的脸把控制不住的眼泪淹没,持续的低温混淆意识边界,让他感同身受宴若愚的恐惧和痛苦。

  “……NoA,愧疚和懊悔折磨我,像荆棘从我的胸膛里钻出来又钻进去,鲜血淋漓。多少次我从闪回的雨夜巷道里如梦初醒,会希望他们没挡在我面前,这样长眠不睁眼的人就是我。”

  “NoA,为什么他们不带着我一块儿离去,难道在另一个世界里,他们也不期待我吗。”

  姜诺在雨里颓然,疲惫不堪,强忍住生理上的发呕将那份邮件的落款说出来:“8月23日,期待回信。”

  他像个老旧的机器,被雨水洗刷到生锈,连简单的转身都极为困难,只能等落后的宴若愚赶上来,他肯定没累,只是不想听那些自己写的信字字诛心。

  姜诺从未有过的疲惫,站不稳,半弯下腰撑着膝盖。不知过了多久宴若愚走到他眼跟前,姜诺苦口婆心:“你父母终究是爱你的,要是还活着,见到你这样会心疼的。”

  宴若愚双眼通红湿润,数不清的矛盾情绪碰撞流转,信任和怀疑从未有过的激烈,他想把人紧紧抱住,又迫切地想伤害。

  “那你呢,到现在都还没放弃我,又是为了什么呢?你其实是为了姜善对吧,他曾经没得到公平,你也不甘心,所以希望我赢。”

  宴若愚越来越不冷静,无理取闹起来:“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你。”

  “先遇上了,你就看得上我吗?”姜诺也是被逼急了,跟着爆发:“没有姜善,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。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幸福被多少人爱着在乎着,你根本不知道我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,我妈把我生下来养到三岁就死了,死了!我爸没让我在老家饿死,把我接到岭安城又养了好几年,给我口饭吃,我就觉得他们没亏欠我!”

  他把右手掌心摊开,给宴若愚看向日葵纹身下的烫疤:“我现在回答你,是啊,我当时很疼,我还恨,恨不得没有这个父亲,可我后来明白了,他也疼啊,身边连个告诉他毒品不能碰的人都没有,他才是最没有希望的那一个,恨不得自己早点死才去吸毒,他还是给我吃了好几年饭。爱不就是一口饭吗,你父母给你的何止一口饭!”

  “你不懂,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你强词夺理!”宴若愚说不过姜诺,干脆耍赖皮。他气糊涂了,姜诺被他气糊涂了,两个人吵了起来。

  宴若愚问:“你是不是看上我有钱才一直跟着我。”

  姜诺都要跟他动手了:“你神经病啊你!”

  宴若愚自顾自掏出钱包:“反正我只有钱……你要多少钱,我给你,你走,别跟着我!”

  姜诺甩手一扔,发誓自己再也不管这位祖宗了:“你以为我稀罕啊,你整个人消失不见了,我也不在乎!”

  真皮钱包摔在地上,即刻被雨水打湿,夹层里的钱和卡一股脑儿地散出来,包括那一方帕子。

  姜诺下意识地摸口袋,他的帕子明明还在兜里。

  雨点滴答,姜诺惊愕到呼吸都屏住,宴若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,都不敢打眼地上那块藏掖许久的不属于自己的帕子,逃也似地跑离,姜诺慌忙把重要的几样捡起来然后追,刚许下的誓言就这么轻易被打破了。

  他们都晕晕乎乎的,前面的跑不远,后面的甩不掉,稀里糊涂穿梭进红/灯区。红蓝黄绿五彩缤纷的灯光被雨水渲染,橱窗里的女郎穿着暴/露,扭动曼妙身姿勾搭行人游客。宴若愚跑不动了,和三五米外的姜诺对峙,手握在某个橱窗旁的门把手上:“你要是还跟着我,我就进去了!”

  姜诺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:“你洁癖不发作你就进去啊!”

  宴若愚二话不说推门而入,留给姜诺一声响亮的闭门。

  他瘫坐在门正对着的一张椅子上,浑身湿透,邋遢又狼狈。橱窗内黑头发女郎吓了一跳差点报警,仔细看宴若愚那张脸,又觉得他不像是坏人。

  女郎拉上窗帘,用生涩的英语问宴若愚要做全套还是半套,宴若愚急需休息,手指头都快抬不起来了,寻思着把钱给她什么都不做也成,一摸衣兜,才想起来钱包扔给姜诺了。

  宴若愚脑子断片了,扬扬正在开机的手机,问女郎:“支付宝微信可不可以?”

  女郎:“……”

  宴若愚尴尬起身,理了理湿哒哒的衣服,对女郎说了声“抱歉”后拧开门锁。姜诺就在门口候着呢,脸发黑眼发狠,没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出来,而是毫不留情地连推带踹。宴若愚踉跄地后退好几步,后背实打实地撞上隔间的墙。

  女郎花容失色,真的要报警了,姜诺把身上所有现金都翻出来,全是大钞,一大叠全给了她。

  女郎惊愕不已。橱窗内的黄帘布一拉上就变成私密空间,她和客人在这里不知做了多少次那事,头一回,她收了这么多钱,那两个男人不需要她做任何事。

  姜诺站到蹲坐在角落的宴若愚面前,喊他起来,宴若愚揉后脑勺,冲姜诺吼:“你打我!”

  姜诺更来气:“谁让你真的进来!”

  宴若愚嗓门比姜诺大:“你是假姜诺,你是坏姐姐变的,姜诺是好姐姐,舍不得打我!”

  姜诺:“……”

  姜诺怀疑迷幻松露这种东西是能通过空气传播的。他要不行了,手脚冰冷发软,膝盖一软屁股坐在脚踝上,投降了,放弃了,违心地认错:“对不起,我不应该打你。”

  宴若愚哪里料得到他会道歉,一脸茫然呆滞。

  旋即他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涌,双手抱膝嚎啕大哭,哭到岔气,哭到打泪嗝,嗓子很快就哑了,歇斯底里地也对姜诺说:“对不起。”

  姜诺:“……”

  姜诺有气无力:“你错在哪儿了?”

  宴若愚仿佛在另一个频道,放声哭喊:“我不应该和他们闹别扭,那天晚上根本没有狗仔。”

  姜诺瞬间感受不到四肢的冰凉。

  “是我害了他们,是我……”宴若愚还在十五岁的幻像里走不出来。

  他对所有人都撒谎了,没有人知道,那天晚上是他先自作主张地从后门小巷离开,父母随后追出来,他们三个才遇到了抢劫犯。

  而那顿生日宴如果顺顺利利地结束,这一切就不会发生。

  宴若愚越陷越深:“他们说给我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弟弟,在妈妈肚子里,已经三个月大了。为了那个孩子,她甚至愿意放弃出演合资电影明天就回国养胎,也不打算让媒体过早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,他们要给他平常普通的生活,不像我,都没什么隐私了。”

  他哧哧地笑:“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,我——”他哭得从未有过的绝望,“我问她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,她才再要一个孩子……她摸着我的头说没有,夸我懂事听话,太懂事太听话了,让他们对第二个孩子都没了要求,只求平安喜乐。”

  他说:“人人都知宴松亭和程婴梦相爱,却不知道他们太相爱了,反而显得我多余。”

  他说:“他们又有了孩子,我还是多余的那一个。”

  于是,他就在那个晚上闹了第一个小别扭,酿成父母最后一个大祸。

  “都怪我,都怪我……”

  迷幻松露的后劲还在,宴若愚的眼前虚虚实实真真假假。

  女郎早就离开不见了,黄色的帘布像道道佛光,帘布后面的橱窗有led彩灯装饰,揉揉眼睛再仔细看,就变成了教堂的彩绘玻璃。

  “……我在哪儿。”宴若愚难得安静不哭泣。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里是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,但姜诺告诉他,他在忏悔。

  在姜诺怀里,枕着他单薄的胸膛,滴落到额头的湿意也是他的眼泪,像观音打翻净瓶后洒出的甘露。

  姜诺问他:“你会记得三岁以前的事吗?”

  宴若愚在姜诺怀里摇头,打了个泪嗝。

  姜诺娓娓道来:“我记得,记得母亲一直卧病在床。她是很温柔的人,就是睡的时间太长了,白天睡,晚上也睡。有一天她很反常地等我醒来,给我一角钱让我去村头小卖部买糖吃。以前我们家过年过节才会买糖呢,我开心的不得了,揣着糖回到家准备一人一颗,我母亲永远睡了过去。”

  “我记得那一天是8月27号,那一天我母亲死了,我哭得很伤心。后来我长大了,我替她高兴,比吃了糖都高兴,因为我知道她解脱了,在另一个世界不再痛苦。”

  “那是很好的一天,天是蓝的,云是白的,太阳是金色的。你就是那一天出生的对吧,你要相信所有人都在他最好的归宿里,所以别害怕也别自责,那也是你很好的一天。”

  宴若愚说:“我不好,我是个夺走父母生命的大坏蛋。”

  姜诺说:“你的父母就是为救下你这个小坏蛋,心甘情愿挡子弹。”

  宴若愚又要落泪了:“不值得啊……”

  姜诺轻拍他的后背:“这不是你说了算。”

  等宴若愚的心绪平复,姜诺说:“你必须活着,不管是血缘还是情感,你都是他们的延续。”

  那声音像神谕,宴若愚重复:“我必须活着。”

  “对,好好活着,活出个样子。”姜诺抱他抱得更紧,不能更紧了——

  “你好好活着,他们就生生不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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